因为常失眠,好久不喝茶了。以前喝茶,对茶叶非常挑剔,非明前茶不饮,连累在茶厂工作的朋友,每年惦记着为我张罗茶叶。不多,一年一斤足矣。因为要得少,所以求精。
孩提时有过随外婆上山采茶的经历,清明前采茶,只摘枝头三张嫩芽,半山茶园采下来,采不足一斤茶,这是极品。谷雨后采茶,便是采枝上全部的新叶了,同一株茶树上的茶叶也就这样被分成了三六九等,这都还是头茶。二茶在夏天采,那时外婆不让我随她下茶园,怕晒坏了她的宝贝外孙女。
外婆说:茶叶是观音菩萨为红尘众生选择的解渴润喉的饮品,为了选合适的植物,观音菩萨尝遍了百种草头,以致唇舌滴血,淋漓不止。后来又听说了神农“尝百草”的记载。接触佛教的一些文献后,还知道了这样的传说:禅宗师祖达摩参禅,面壁九年,其间瞌睡难忍,眼皮耷拉,他随手扯下眼皮往地上一丢,于是,地上长出了一株小绿苗,这就成了茶树。鉴于种种传说,茶叶被蒙上了浓重的宗教色彩。自佛教逐渐中国化后,禅宗的发展和茶道的兴盛,使茶和禅的相提并论成为物质和精神相融合的象征。
茶谓道,禅谓境。以茶味参禅,以禅心品茶,就是人们所追求的“茶禅一味”的境界吗?
不论是从茶的角度谈禅,还是禅的角度谈茶,我总觉得所有的文字是苍白无力的:“禅玄无可云,茶妙自待评。”《金刚经》云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。”禅门宗旨:以心传心,自悟自解。一段闲文怎描述“万法、自性”的玄妙,一本《茶经》怎概括杯中乾坤的广博?
品茶,可清心益思,可怡情修身……若得三二知己,于幽篁间、明月下,一起手谈、论道、吟咏、鉴赏,亦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也。那时,旁有丝竹、清风,手有清茗一盅,眼中山岚之色,心中清泠之音,全聚集在这杯小小的茶杯里。可茶喝到这份上,已经失了三分禅意,只因太刻意。禅,要的不是这境界。
那么在无月之夜,让我独自拈一缕夜色沏茶。一杯香茗在手,杯中的茶叶在水的冲泡下缓缓舒展,在那很轻微的声音里,可聆听四季花开花落的动静,可忽略江湖潮涨潮消的澎湃。渐渐,氤氲雾气间,仿佛一片空无,又含无尽乾坤。只要心有闲情,万物皆可品的,品风、品雨、品月、品花、品万籁俱寂的空灵……何必刻意要局限于某一处饮茶或某一时品茶呢?又何必一定要拘泥于某一种茶叶或某一处的茶叶呢?在没有月亮的夜晚,静静地坐在蒲团上,品夜色,动静由心。没有好茶的时候,倒一杯白开水,慢慢地饮,冷暖自知。不正是喝茶的最高境界吗?
吃饭时吃饭,睡觉时睡觉,不必百般求索。那么,我喝眼前的水,品手边的茶,还等什么呢?多少杯空,几许茶凉。终有一日,我将绝尘而去,不带走云彩,不带走风,那时,谁家的红炉正旺,谁家的新茗正香,纵是少年风流事,佳人亦然无趣知了。
那时,那事,一切的一切,于我而言,都已是一杯隔夜的冷茶了。
茶冷了,茶冷了又如何?茶冷了,禅香袅袅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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